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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品清:《大运河史话》的作者 王同祯:北京文化学者、《水乡北京》的作者
大运河又称京杭运河,北起北京,南至杭州,全长1747公里,是与长城齐名的我国古代伟大工程。有人统计过,京杭大运河比沟通太平洋和大西洋的巴拿马运河长21倍,比连接地中海和红海的苏伊士运河长10倍。京杭大运河历经两千多年岁月涤荡所积累的历史文化底蕴,更令那两条运河望尘莫及。 近日,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了《大运河史话》一书,对大运河的历史进行了探究,并对沿岸经济、文化、风俗等进行了多侧面、全景式的记录与描写。该书的作者民俗学者冯品清耗时3年,不辞辛劳,多次从北京源头出发,沿河南下进行实地考察,并多方搜集了大量有关文献资料,经过精心梳理和提炼,以通俗、洗练的文字编辑撰写成书,从文化学、社会学、经济学等多种角度“俯视”运河,并对大运河当前的现状和命运予以关注。 而日前由团结出版社出版的王同祯先生所著的《水乡北京》一书,也把目光同样集中到了“水文化”上,书中以大量的历史文献、图片和实地考察,证明了北京曾经是一个河湖纵横、清泉四溢、湿地遍布、鸟禽云集的水乡。 作者在书中感慨:曾几何时,滋润我们肌肤的北京上空的湿润空气飞跑了,那散落在北京大地上银镜般的坑塘湿地不见了,曾经给予我们清凉甘甜乳汁的母亲河―――永定河十年九干旱,淙淙流淌的泉眼日渐枯竭…… 通读两本书,它们共同的特点都是以水来追溯历史,都对河流的现实情况透出很强烈的忧患意识,在纵观历史的同时,感慨水文化的衰落以及这些河流今天的命运。
运河水不仅在中华大地上绵延流过,它同时也是历史的DNA,延续在我们的血肉和生活中
记者:从《大运河史话》中可以看出,大运河不仅是一条运输线,更是一条文化带和遗产长廊。而有调查显示,运河沿途的很多居民都对运河的历史并不了解,您认为我们今天认识运河文化最重要的意义在何处? 冯品清:大约2500年前,吴王夫差挖邗沟,开通了连接长江和淮河的运河,并修筑了邗城,运河及运河文化由此衍生。我们今天所说的大运河开掘于春秋时期,完成于隋代,繁荣于唐宋,取直于元代,疏通于明清。 可以说,一个民族悠久的文明是依靠一块块石头、一条条河流来具体承载的,而大运河就是中华民族文明史活生生的载体,运河水不仅在中华大地上绵延流过,它同时也是历史的DNA,延续在我们的血肉和生活中。到现在我们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,大运河串起了一系列明星般的古城:南北两端是北京和杭州;沿线是苏州、镇江、扬州、淮安、徐州、济宁、聊城、临清、天津等。
人们没有带着文化的、历史的眼光看运河,河流传递给我们的大量信息和功能被忽视了
记者:在很多地方,由于各类街巷商铺、特色民居、寺庙道观、教堂楼所、地方会馆、皇家园林、官商庭院、名人遗迹等历史痕迹沉积在运河边,才造就了运河两岸独特的文化带。然而随着历史变迁,一些城市,如杭州,运河沿岸大部分建筑非拆即毁,很多具有历史价值的东西已经消失,还有些地段的运河成了排污河,污染严重,您对于运河文化的这种衰落如何看待? 冯品清:关于运河文化的衰落,我在书中也有所提及。从大运河全面开通之后,元、明、清三代每年差不多都有数百万吨漕粮源源不断地从江南运到北京。可以说,大运河是这三个朝代的重要生命线,没有它,这三个朝代就难以在北京维持对全国的封建统治。 而新中国成立后,特别是20世纪70年代,在河道的治理上只是突出了河流的排水功能,为了防患于水灾对于河流进行疏通。这种情况下,人们同样没有带着文化的、历史的眼光看运河,河流传递给我们的大量信息和功能被忽视,我们当时的视线过于狭隘。事实上,离我们生活很近的大运河带给我们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亲水的习惯。在运河岸边长大的很多人都有过到河里游泳玩耍、捕鱼捉虾的美好记忆,但是现在,一些运河段干脆成了当地的排污河,破坏了生态,也把美好的亲水习惯破坏了。
运河岸边的有关文化遗迹,如民居、龙王庙、古船坞等,虽然够不上“文物”,但却是运河文化的直接表现
记者:在您几次南下考察寻访大运河的时候,也对大运河的现状有过很直观的感受,您的心情如何?您觉得运河文化怎样才能得到更好的保护? 冯品清:我曾经欣喜地在山东济宁市和临清市见到这些地方都有运河博物馆,保存了很多有关运河历史的文化遗存,那些地方虽然经济并没有南方的一些码头发达,但对于文化很重视。 我在南方见到,从镇江到杭州段的江南运河800里,以及长江以北从扬州到徐州段的运河,依旧承载运输的任务,河里过往船只很多,人声嘈杂。然而就在天津西青区,为了拓宽街道曾经一度把穿街而过没有实际用途的运河填死,后来为了开发搞旅游、搞明清一条街,又花钱把运河重新开通,并延伸到海河。 如今,大运河文化遗产的整体保护还遥遥无期,沿岸古迹亟待摸底调查,对此,地方政府和有关部门还缺乏整体规划和协调组织。人们应该意识到,运河岸边的有关文化遗迹,如民居、龙王庙、古船坞等,虽然够不上“文物”,但却是运河文化的直接表现,而运河水里有的不只是淤泥,还有金子。
书中把北京称作“水乡”,无疑是一种诗意的误读
记者:“春湖落日水拖蓝,天影楼台上下涵。十里青山行画里,双飞白鸟似江南。思归忽动扁舟兴,顾影深怀短绶惭。不尽平生淹恋意,绿荫深处更停骖。”(见《天府广记》)这是500多年前明代著名画家兼诗人文徵明在北京生活时的一段真实感受。在哀叹运河已经不是从前的运河时,您的书《水乡北京》也让我们认识到,北京已经不是从前的北京。请问,您写这本书的出发点是什么? 王同祯:对于人类来说,水是生命的源泉,水是人类文明的摇篮。追溯历史,我们可以看到,北京发达的水系一度在农业生产、交通运输、商业流通乃至政治、军事等方面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,并且围绕着对水的开发、建设、利用、审美等活动,人们又创造出丰富多彩的“水文化”。面对目前北京干旱缺水的现实,我在书中把北京称作“水乡”,无疑是一种诗意的误读。如果能唤回人们对水乡的向往,能促进国民对水的珍惜和保护,能为建设北京理想的人居环境起一点点作用的话,就达到了我的写作目的。
到处都是“为城市化妆”的景观大道,到处都弄“城市广场”,这种不考虑资源条件的发展模式,早在100年前已有教训
记者:《水乡北京》无疑赋予了人们对水的很多向往和渴望。的确,水,是城市的经脉,是城市的轮廓线条;城市无水便无魂,便无彩。北京,在水系方面,原本是有大手笔的,不论从审美,还是从生态的角度,都出类拔萃,如今,在城市治理上,若是想让北京恢复一些水乡的本来面目应该注意什么? 王同祯:近几年北京的城市面貌发生了很大变化,北京的湖泊河道里有了水,但不久就发现河湖里的水由清变混,由绿变黄,由黄变黑,问其究竟,“上水源不足,不敢按时排放”。古语道,“流水不腐,户枢不蠹”,不能流动的水岂有不腐之理。 北京许多河道、湖泊都要靠密云水库供水,可密云水库只有11亿立方米,1000多万人口又都等着喝这盆净水,而供人欣赏的水景又如此之多,这个矛盾如何解决?所以,我们首先要警惕“城市美化运动”。 到处都是“为城市化妆”的景观大道,到处都弄“城市广场”,到处都搞“河道美化”,到处都“为美化城市建公园”。这种不考虑资源条件,不顾及成本的发展模式,早在100年前的美国和其他国家已有教训。城市里要多种用水少的树木,不要到处都是硬邦邦的水泥块,要给大地多留一些喘气的自然绿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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