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多人可能不知道,孔子当年教子的“不学诗,无以言”、“不学礼,无以立”的“诗礼庭训”,不仅成为孔子以后孔氏世代相传的家风,也成为中华民族大家庭中许多家训、族规的灵魂,成就了不知多少个人与家庭。好家风的底色是道德,孔子的诗礼之教,其核心与实质恰恰在于道德。今天要形成重道德、尊道德的社会风尚,就要重塑中华诗礼家风,大力弘扬诗礼传统。 中华诗礼传统形成很早。孔子和早期儒家都尊崇文、武、周公等周代先王,是因为他们在继承夏商文化的基础上,奠定了“郁郁乎文哉”的周文化。周文化就是关于诗、书、礼、乐的文化,周代以此培养士大夫。在周代,社会上作为精英群体的士人的培养与诗、书、礼、乐紧密相连。《礼记·王制》说:“乐正……顺先王诗、书、礼、乐以造士,春、秋教以礼、乐,冬、夏教以诗、书。”这应该是西周春秋时期的普遍情形。士人经过“大学”“大艺”的学习,上升为社会的管理阶层,承担起为政治国的责任。诗、书、礼、乐为“先王”之书,为士人所必须修习。 周代的诗礼教化,可以使人在诗、书、礼、乐的教习中启发心智,在演习中于心理的层面得到感化,发生变化。《礼记·乐记》说:“先王之制礼乐也,非以极口腹耳目之欲也,将以教民平好恶,而反人道之正也。”“先王”重视诗书礼乐之教即所谓“善其教”,乃是为了教导人心,去恶从善,让诗、书、礼、乐各自发挥功能,使社会政治达到更好的境地。 诗礼教化的目的在于“德”,这是问题的关键所在。尽管“德”的内涵有一定变化,但重“德”却是三代相沿已久的传统。儒家诗礼教化也以“德”为先。《礼记·乐记》说:“礼乐皆得,谓之有德。德者,得也。”对于礼乐都深有所得,称为有德。德就是在精神与理智上的完美获得。周代的诗、礼教化有历史渊源,也有历史演变过程。由于它们本身所具有的特征,使得诗与礼相连,古代诗教、礼教关系密切。在继承前代的基础上,周代应当诗教、礼教并重,即诗、书、礼、乐并重。 孔子诗礼之教在于成德。孔子继承诗礼传统,他自称“从周”,“宪章文武”,尊崇文武周公之政,用以教授弟子、教育家人,开始影响后世。不难理解,孔子儒家所看重的,是周代礼教的德化功能。在“礼崩乐坏”的背景下,孔子依然重视传统的诗教、礼教,其原因很简单。《左传》僖公二十七年说得明白、透彻:“诗、书,义之府也;礼、乐,德之则也。德义,利之本也。” 《论语·泰伯》记孔子之言说:“兴于诗,立于礼,成于乐。”他强调“学诗”与“学礼”应当本源于此。王官之教衰落之后,孔子继承王官之学的传统,举起私学的旗帜,开始收徒授学。孔子教授弟子,自然就是进行诗、书、礼、乐之教,而他所进行的教育,就是从诗的教育开始的。《孔子家语》记曰:“孔子之施教也,先之以诗、书,道之以孝悌,说之以仁义,观之以礼乐,然后成之以文德。”这里说的很清楚,孔子的教学以诗、书、礼、乐为中心,这种“诗礼之教”或“诗礼传统”,自然脱胎于周代以诗礼为中心的王官之学,而教育的目标也在于成就人的“文德”。 孔子所说“兴于诗,立于礼,成于乐”,实际是教化之道、成人之道。所谓“成”,即完成,成就。诗,能启迪性情,此为化民之先。礼,能规范人的举止、约束性情,此为化民之要。乐,感染陶冶之功能莫大乎此,此为化民之本。兴,起也,始也,是为第一步;立,初成也,是为第二步;成,完成,第三步也。孔子教育人们学习诗礼,说明诗与礼是为学之初基,是成就人之“文德”的第一步。西周时期诗礼一体,在西周春秋时期,社会上,尤其贵族阶层中有所谓“诗言志”、“赋诗言志”、“断章取义”的传统,这些本身就是一种礼仪,而其礼之“义”,则涉及到人的素养。 诗礼传统成就中华家风。孔子“学诗”“学礼”的过庭之训,不仅影响了孔子后裔,成就了孔氏家族深厚的“诗礼家风”,也影响到了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许多家庭和家族。 诗礼传统的灵魂在于道德,在于社会和谐、人心和顺。和谐传家训,诗书承家风。像“忠厚传家久,诗书继世长”、“诗书经世文章,孝弟传家根本”、“读书足贯古今事,忠孝不迷天地心”之类,成为中华民族众多家训家风的主旋律,许多的《家训》《家书》甚至楹联、中堂,都注意告诫子孙立志读书,他们讲论读书的顺序、方法及其意义,一般都会要求首先攻读儒家经典。儒家经典是诗礼精神的载体,或者说,诗礼之教的根本意义就体现在儒家经典中。例如《诗》《书》《礼》《乐》等儒经或者《论语》《孟子》《大学》《中庸》等四书,都承载着修己安人、推己及人的道德精神,十分有助于“开心明目”“修身利行”,“读书明理”“读书亲贤”,有助于“做得一个人”。反之,如果“道理不明”,则难以立身处世,可能就会在不知不觉中“堕于小人之类”。 为何经典能够“修身利行”?为何读经就是“读书明理”?这是由经典的性质所决定的。经典不是教人知识,其中蕴含的是道德、是价值、是准则。例如诗,孔子当年选编《诗经》的标准,就是“取可施于礼义”,孔子本人也说:“《诗》……迩之事父,远之事君。”孔子又说:“《诗》三百,一言以蔽之,曰‘思无邪’。”“思无邪”就是“归于正”。《诗经》之“风”可以兴、观、群、怨,可以“发乎情,止于礼”;《诗经》之“雅”使人雅正无偏,而《诗经》之“颂”则美先圣先王“盛德之形容”。再如礼,孔子说:“礼也者,理也;乐也者,节也。君子无理不动,无节不作。”诗与礼,其用大矣! 当下需要弘扬诗礼家风。诗、书、礼、乐可以使人更好地立身处世,教人修身、立德、成人,进而成为大人、君子。中国的“大学之道”,就是培养人成为具有责任感、有担当、能引领的人。《大学》强调说:“自天子以至于庶人,一是皆以修身为本”,“身修而后家齐,家齐而后国治,国治而后天下平。”修身是一切的根本,是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的基础。 诗礼之教在于铺染人的德性色彩,那么建立全社会的道德风尚就需要弘扬诗礼传统,大力提倡习读儒家经典。习近平总书记特别强调修道立德的意义,他说:“国无德不兴,人无德不立。”这是具有现实关切和文化战略意义的洞见,它直接而积极地回答了两个相互关联且具有根本意义的社会问题:人类社会为什么需要道德?人为什么要有道德地生活?国家无德难以兴旺,个人无德难以立身。看起来这只说国家和个人,实际却包含了由大而小、从整体到个体的许多方面,包括了诸如“企无德不盛”“家无德不旺”等许多意涵。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“德”的意义,习近平总书记所期待的重道德、尊道德的社会风尚就不难形成。 家风就是民风,是社会道德的折射。要造就好的家风,形成良好的社会道德,就必须学习五经、四书等中华经典。孔子时代“天下无道”“礼坏乐崩”,其实就是价值观混乱、是非观扭曲。当“天下无道”之时,社会就乱象丛生,德行的好坏失去了标准,人们纷纷跨越是非界限,“缺德”现象频频上演。德不明则道不尊,这就失去了应有的价值体系,后果会极其严重。在当今中国,继承诗、书、礼、乐之教,弘扬中华诗礼家风,在千千万万个家庭中铺染道德的底色,是“人民有信仰”的需要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