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2年六月,我结束了20年的军旅生涯,转业回到了朝思暮想的故乡——山东省嘉祥县。虽然我不是“衣锦还乡”、“荣归故里”,却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兴奋,盼望能分配到一个比较好的工作。当我得知被安排在县山东梆子剧团时,心里凉了半截。我在部队一直负责抓连队政治教育和部队党委中心组理论学习,还搞过几年新闻报道,现在到文艺演出团体工作,专业对不上茬,变成了一个外行人,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展工作。记得第一次与全体演职员见面,肚里没词,只好说了几句向大家学习的客套话。当时就想,要做好工作,最要紧的是把自己从外行变成内行。 随着时间的流逝,我与演职员们越来越熟悉。这期间,不少人向我介绍了剧团的情况。他们说,嘉祥县山东梆子剧团的前身是济宁 市山东梆子剧团,始建于1948年,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参加省规划演出的重点剧团之一。1956年5月经上级批准,并于6月1日由《大众日报》公布正式转为国营剧团。剧团在鲁西南和苏豫皖北部一带广大地区久负盛名。1954年至1956年,老团长著名山东梆子表演艺术家窦朝荣的《两狼山》在华东地区戏曲汇演中荣获一等奖,青衣王秀真、名丑卢胜奎在山东省第一、二届戏曲汇演中分别荣获一等奖,老旦姚月芝、小生马金兰、花旦孟玉琴、老生窦玉谦分别荣获二等奖,他们所演唱的《两狼山》、《对花枪》、《草莽英雄》、《双枪缘》、《这不是小问题》、《八宝珠》等均先后由上海百代公司灌制了唱片。这些都是我们剧团的骄傲。 演员们还告诉我,到了七十年代普及样板戏和开放“老戏”这两个阶段,剧团一直被广大观众推崇倍至,所移植的几个样板戏及自己排练生产的现代戏《八一风暴》、《铁流战士》、《小保管上任》等都深受观众青睐。古装戏一开放,票房价 值一涨再涨,有时一天上演五场戏还满足不了观众的要求。有些观众为了看晚场戏,步行五六十里路赶到县城,兴冲冲地刚到剧院门口,却到了戏散的时候,不得不悻悻而回。 演员们的介绍让我对剧团有了新的认识,他们对我这个“外行”的热情接纳也使我的内心热了起来,逐渐地,我对剧团的感情越来越深,剧团的光荣历史也让我对它产生了自豪感。每当我回家时,总有不少人围上来问剧团的这个“红脸”、那个“黑头”,这个“青衣”、那个“小丑”,希望能马上看到县剧团的戏。这时,我由衷地感到,能在这样一个名望高、群众爱戴的单位工作,是很值得骄傲的。 我随着剧团在外地巡回演出时,曾经看到这样的一幕: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,身体硬朗,骑一辆自行车,跟着剧团听戏,一直跟了四个台口。每到一地,不管剧团开几场戏,他一进戏院子就是一天,吃饭也不离院子。他说,我很愿意听嘉祥的戏,过瘾! 我进剧团时间不长就被调到了县政协工作,暂时离开了剧团。到了1983——1984年,受大环境的影响,剧团开始走下坡路,入不敷出的问题日益突出。于是剧团下决心走改革的路子,先是分队承包,之后又民主选举团长,可是这些措施仍无济于事。1985年,我从县政协被调到文化局任副局长,不久县常委会研究决定,让我兼任剧团党 支部书记、团长。我认真分析了剧团的现状,感到这次进团比上一次进团面临的任务要艰巨得多。“分队承包”、“联演计酬”的改革步子迈出以后,打破了“大锅饭”,演出场次大增,经济效益翻番,青年演员得到了锻炼,却为什么不能坚持下去呢?民主选举团长、实行团长负责制,为什么也不能持久呢?我和新的领导班子通过分析找到了症结:要搞好改革,必须首先更新人们的思想观念,思想跟不上形势的发展,再好的措施也坚持不了多久。明确了这个任务,我们以后的工作,就突出抓演职员的政治素质和业务素质的培养,经过努力整个剧团的面貌焕然一新。作为一个演出团体,过硬的队伍还必须有高质量的剧目。大家提出,经济再困难,演出设备不能将就,演出剧目不能老化。所以我们每年都要排一台新戏,老戏也要常演常新。同时,还排演了一台歌舞节目,既有充满时代气息的舞蹈《青春的旋律》,又有让人耳目一新的民间舞蹈《担鲜藕》、《元宵夜》;既有反映解放军战士爱情生活的小品《芙蓉树下》,又有歌颂正确处理个人问题的小戏《双美赞》。我们还编排了表现工农红军大无 畏革命精神的大型舞蹈《抢渡大渡河》,并配合党的中心工作,先后排演了配合法制教育的现代戏《酷情》,宣传计划生育、批 判重男轻女的现代戏《银锁怨》,反映独生子女教育的现代戏《千家万户》,这一系列新作品充分体现了我们剧团的社会职能。 来到地方之后,直到内退,我工作了整整11个年头,在剧团工作的时间前后加起来,就有八年之久。不知从何时起,我渐渐迷上了山东梆子。只要一开戏,我就坐在舞台右侧扩音设备旁边观看,场场如此。达到了每出戏什么时候换场,该上什么景片,桌椅该摆大场、小场,我都一清二楚。演员们都说我是真正的戏迷。山东梆子对我这个“少小离家老大回”的人来说,本来是十分生疏的,可现在我成了戏迷了,这除了职业关系外,更多的应该就是山东梆子音乐声腔优美动听所带给我的感染。从古至今,世人都道山东人的性格特点是豪爽、耿直、热情和仗义,而山东梆子那高亢激越的声腔旋律,正体现了山东人的这种性格,我没有理由不热爱它。 [NextPage] 其实,广大观众中热爱山东梆子的更是大有人在。过去没听过山东梆子的观众听了剧团的演出,便油然而生爱意。为了创收和扩大演出范围,我带领着这支队伍走出省门,到河南省的濮阳一带和河北省石家庄一带广大农村演出。河南的第一个台口是白道口,观众听了觉得和豫剧不是一个味,倒很好听。第二年他们来信强烈要求剧团再去演出,说观众很愿意听你们的山东梆子。我们到石家庄郊区西蒲城演出,正赶上他们跟东蒲城唱对台戏。一下车他们就告诉剧团:东蒲城有当地最有名望的丝弦剧团,如果三天能把丝弦剧团唱得没观众,西蒲城就给剧团杀头猪犒劳大家;若竞争不过丝弦剧团,你们就卷铺盖走人。并再三告诫我们:这里爱听豫剧,千万不要唱山东梆子。为此不少演员心里没底,忐忑不安,七上八下。为了给山东梆子争气,我们要求演员,上台认真做戏,灯光、布景、音响、道具按分工各负其责,不能出纰漏。结果,不到三天,丝弦剧团走了。接着,东蒲城又请了一个豫剧团,而且还有一位较有名的主演。为了在竞争中获胜,我们除了做好多项安排外,又对上演剧目做了适当调整,把山东梆子的纯正剧目《三省庄》拿了出来。只两三天时间,豫剧团也走了。整个庙会还没完,东蒲城就没了戏唱。观众们一致称道:山东梆子好听,你们的戏也好,让你们硬是唱走了两个剧团!我感到欣慰,感到自豪,山东梆子的感染力真强!此时,我对剧团的演出产生了一种新的认识:巡回演出的过程,就是争取观众、感染观众的过程,是在做观众的传承工作。 在石家庄一带演出时,剧团还先后两次到石家庄装甲兵学院教练团进行慰问演出。当教练团的干部战士了解到剧团的状况后,无不为之感动。团领导召开全团军人大会,号召大家向嘉祥剧团学习,学习嘉祥剧团的三种精神:艰苦奋斗的精神、勇于拼搏的精神、不怕苦不怕累的乐观精神。团政治处还专门召开干部会议,要求大家向嘉祥剧团领导班子学习,开展了“全团向嘉祥剧团学习、干部向剧团领导班子学习”的活动。 随着形势的发展,剧团建设也与时俱进,一批批优秀青年演员不断成长,在继承窦朝荣、姚月芝、李玉苓、刘桂松的优秀传统唱腔上取得了显著成绩,成为济宁市基本功扎实、文武兼备、行当齐全的一支强有力的青年戏曲队伍。 戏剧不景气是个普遍问题,不少地方戏剧团体陷入低谷,一蹶不振,有的甚至瘫痪、改行。嘉祥剧团也同样面临困境。尽管如此,全团演职员仍孜孜不倦地追求高品位的戏剧艺术。大家都知道要生存、要发掌,就要努力拼搏,走出低谷,更好地弘扬优秀民族文化。几年来,我们创排的《血手印》、《凤落桐》、《冯香罗》、《春秋怨》等戏分别参加了省、市戏曲汇演,参加了省“泰山音像杯”山东梆子中青年演员大奖赛,青年演员刘金兰、杜玉珍、杨晓巧等先后荣获一、二、三等奖。1989年10月,我们排演的大型现代戏《情祸》参加了省第二届艺术节,一举荣获多项大奖,为嘉祥县山东梆子剧团写下了光辉的一页。新华社、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《光明日报》分别刊登和广播了剧团的事迹;省电台、《齐鲁晚报》和市台市报多次进行报道;国家戏剧专刊《剧本》、山东省《戏剧丛刊》、山东省委宣传部对外宣传刊物《走向世界》也先后刊登了9副剧照和8篇文章,宣传表彰了剧团的模范事迹。 1993年底,县里出台了一个措施,要求凡是53岁以上的科级干部一律内退,我也在内退之列,离开了剧团。此后虽然我不在剧团工作了,但剧团的情况我也很清楚,用一句话概括:在困境中苦苦挣扎。由于诸多客观原因,演职员长期在低谷中拼搏,却始终不能摆脱收入微薄、入不敷出的经济桎梏,又苦于无助,瞻念前途,不寒而栗。于是大家心灰意冷,剧团不得不于2000年冬 趴窝,演职员们怀着十分不情愿的心情不得不参加再就业的行列。一个始终不渝地演山东梆子、唱山东梆子、资深艺精、声名远播的剧团 瘫痪了,众多的观众和同行专家无不感到痛心。 就在剧团瘫痪近六年的时间里,我所看到、遇到的问题越来越清楚地表明,尽快使剧团恢复正常演出是当务之急,其因有三: 一是在嘉祥全县范围内,每年都有一些业余山东梆子剧团在城镇、乡村活动,虽然为活跃群众的文化生活起了一定的作用,但他们的演出多属普及的范畴。广大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需要普及,更需要提高。年复一年的“小放牛”,没有“阳春白雪”,广大人民群众决不会满足。嘉祥县是一个近80万人口的大县,如果没有一个专业艺术表演团体来负担“普及与提高”的重任,就不可能真正满足人民的艺术享受。 二是“山东梆子”是鲁西南广大地区群众最热爱的戏剧,它能在旧社会产生并发展,在新社会岂能不更好地发展提高?目前一些县市的山东梆子剧团逐渐被豫剧同化,有的干脆换上了豫剧的牌子,山东梆子的阵地越来越小。在山东境内,山东梆子即将成为稀有剧种,令人叹息、伤心。若该剧种真的泯灭,我们将愧对先人、愧对后人! 三是全县广大群众要求县剧团重整旗鼓的呼声越来越高,演职员也强烈要求重登舞台。从工作角度看,剧团的瘫痪,使县里的文化工作非常被动。每年节假日的文化活动组织起来十分吃力,演出水平亦难以提高,请外地的文艺演出团体实际花费更多。如果剧团重新立起来,这些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。 总之一句话,使剧团恢复正常演出是普及与提高的需要,是弘扬民族文化、振兴山东梆子戏剧艺术的需要,是活跃人民群众文化生活、满足人民群众艺术享受的需要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