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善荣最近编好的蓑衣
身披蓑衣的王善荣 “现在都没几个人会编蓑衣了,上了年纪的也不愿编了,年轻人没人愿意学。”55岁的韩允田说,他让妻子王善荣将家里的一件蓑衣拿了出来,他家里也就只有这么一件蓑衣了。 曾经作为中国最早的一种实用的雨具,蓑衣被先民以及后来历代中国人使用,但随着雨衣、雨伞等雨具的出现,蓑衣在与近现代雨具混用之后,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视野,如今已很难见到身披蓑衣的人了。 几周前,邹城市中心店镇史志办主任孙为民向《文化周末》发来一篇“古镇香城蓑衣村”的资料和图片,甚至还有自己头戴席夹子,身穿蓑衣的照片。他写了跟随邹城市作协的采风活动,在香城镇前韩桃园村采风时,穿起了一件几近被世人遗忘的蓑衣。随后,记者与孙为民取得联系。他说,这里以前家家户户都会编织蓑衣,是有名的蓑衣村。8月21日,记者与孙为民再次来到香城镇前韩桃园村,恰好邹城市作协的采风活动也还没有结束,便一同前往。
王善荣穿上自己编的蓑衣
韩允田在村口种的用来编蓑衣的林草
韩允田擘开新拽下来的林草 逐渐消失的编蓑衣手艺 韩允田的家就在村口,一个院子,几间房屋,门口的一块碾石据说是老辈传下来的。如今在前韩桃园村会编蓑衣的人家已经不多了,也没人愿意编了,因为蓑衣虽然仍具有实用价值,但今天已经没有人穿着这个来防雨了。“现在没人用这东西了,笨重,出门不好携带,没地方放,现在有雨伞、雨衣。就算是上了岁数的,也得琢磨一番,毕竟几十年不编了。我去年就割了一些草,想编个蓑衣放着玩,没得闲编,想让村里一个会编的老太太编来着,结果还没来得及,她就去世了。村里有个老人最会编,他看到我都躲着走,都不想编了。”韩允田说。“现在会编这些东西人越来越少了,头几年还有几位老人会,他们没事的时候坐那里还编着玩。这几年有几位也都去世了,年轻的谁也不学这手艺,他们连看都不看,都抱着手机玩。”妻子王善荣也说道。“实际的用处没有了,没有人真的用这个了,雨伞、雨衣都有,这个东西最终会消失的,年轻人没人学。”一同前来的邹城市作协主席孙继泉说。 在过去的年代里,蓑衣是每家每户的必需品。特别是在农村,下雨时,下地干农活,出门赶路都离不开它。那时候蓑衣用处广泛,不单单是一种雨具。“又当席,又当雨衣。拿来当草垫子用,铺在地上睡觉。之前农民干活,打水库的,冬季大干的,这个蓑衣做了巨大的贡献。防雨、御寒、铺地上当席用,是件很好的东西。只不过现在都有其他更方便的东西替代了蓑衣。”韩允田说。 据孙为民上次采风遇到的一位杜姓老人说,前韩桃园村编制蓑衣的历史有150多年了。从前,由于土地瘠薄,几乎没有水利设施,涝不能排,旱不能浇,山岭上庄稼旱死,山岭下荒草丛生。村民生活青黄不接,饥寒交迫。为了维持生活,150年前,村里韩程美爷爷的爷爷,从外地学来编蓑衣的手艺,编蓑衣卖,补贴家用。从此编蓑衣在村中普及开来,家家户户编蓑衣。村民到处赶集卖蓑衣,顺便换回油盐酱醋、衣帽布料,以及锄镰镢锨等生产生活用品。 61岁的村民韩景春告诉孙为民说,他十几岁就跟着爷爷卖蓑衣,东到城前,北到磁窑,西到泗河西。一次只能背10个,天不明就走,回到家夜半三更,很辛苦。有时走路迷迷糊糊,就像在梦里,走到集市,摆上摊,就来了精神。特别是买主问自己是哪里人时,便兴奋地回答是“韩家桃园”人,倍感自豪。据孙为民了解,香城镇前韩桃园村的蓑衣,以“遮雨御寒好、结实耐用、光滑美观”远近闻名,上世纪五六十年代,时常有临沂、泰安、兖州等地的客商来村收蓑衣。还有一次,省军区来收蓑衣,作为战备用品。 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以后,蓑衣被雨衣、雨伞等时尚雨具所替代,用得越来越少,会这门技艺的人也越来越少,乡间常见的蓑衣变得少见,身穿蓑衣的情景,也慢慢成为历史画面。“一般的蓑衣,记得过去卖的时候是16趟,编织的比较稀。那个时候卖块把两块钱一件,最贵的时候卖到两块五一件,一般情况下,是一块七八毛钱。放在过去,这是村里的一个收入,第三产业。那时候在生产队的时候,都是偷着摸着做蓑衣。过去,赶集,下坡什么的,看个庄稼,一蹲,下雨也淋不透,雨水顺着这个草就下来了。以前打雷下雨的时候,吓唬小孩就说,都别喊了,来毛人了,穿一身蓑衣蹲那里真跟个毛人样。用手扯着两边往里一收,这样把人包起来,下雨时候不淋人。一件蓑衣,一般能用个两三年,因为过去经常穿,一干活,会会儿的磨,草容易被磨断。”韩允田说。
王善荣在蓑衣下摆续了一个扣
王善荣在搓草绳
王善荣展示蓑衣上打好的结 复杂的编织蓑衣工序 韩允田的妻子王善荣也会编织蓑衣这门手艺,她抱出来的这件蓑衣刚编好没几天。这是韩允田为了收藏,专门让妻子编的。“这个小一些,我那天穿的比这个大。大的有六百多个结,小的三百多个结,这个应该是中等的。这个没有席夹子。”孙为民说。 蓑衣的大小以趟来计,“这个是18趟的蓑衣。趟横着算的,一行是一趟。根据人的个头,大小都可以编。16趟了,20趟了,22趟都可以。”王善荣说。 蓑衣的大小也并不是固定的,下面是还可以继续接着编的。说着,王善荣又在下摆续了一个扣。编蓑衣是一件工序较为复杂,且需要灵巧的手工艺活,她边打扣边向我们演示编织蓑衣的过程。 编蓑衣要从领子开始,从上往下编。开始是将几根蓑草的上半部拧搓成绳,下半留草叶,将绳部先结成蓑衣领,结领中用两绳交叉打结,留成半棱形空眼,又在下角结上一绺蓑草继续向下织。网成棱形衬里,草叶纷披覆外。只见她用手拧上劲,反手绑紧第一股,并穿过第二股打结绑紧,使草根部按顺序朝向内侧,草梢部分朝向外侧,算是打完了一个扣。“每趟打的结的个数是不一样的,到边上就要加趟。搭草的时候,还不能搭多,还要搭匀,不然不好看。编蓑衣要绾,要绾过来才有劲,不绾没劲。这样打扣,结实,怎么拉都拉不开。编一趟往外分一分,慢慢就散开了。这个扣有掏扣和搭扣,掏扣不结实,草容易被磨断。大的蓑衣的话,得用八九斤草,小的得用五六斤。”王善荣说。 孙为民说,上次来遇到的62岁的村民韩景伦也告诉他,大蓑衣需要八九斤蓑草,打560个结;小蓑衣需要五六斤蓑草,打360个结。每个结都必须拧紧打结实,不然就会脱碎。编织一件上好的大蓑衣,从备料到完成,需要10天的时间;一般的蓑衣,也要三五天。“老辈的都靠这个挣钱,拧得快的一天能拧两个,编这个很累人,拧得手疼。就是把料都备好,光编的话,快的要一天,别的啥事也不干。我编一个的话要三天。他们做得快的,弄16趟的那样的,拧得快的男爷们夜里一个,白天一个。”王善荣说。
王善荣在给蓑衣分趟
孙为民头戴席夹子,身穿蓑衣拍照留念 用来编蓑衣的林草 编织蓑衣用的草是一种荒草,韩允田叫它林草,村里都这么叫,也不知道学名叫啥,孙为民说这个就是蓑草。 韩允田指着不远处路边的一丛丛草说,“就是那种草,这是我种的。”顺着韩允田手指的方向,我们走过去近距离观察这种植物。其实说是种,也就是撒下了一片种子,这本来就是种野草,并不需要管理,自己就会生长。过去家家户户编蓑衣的时候,村里人都是种这个草的,因为虽然是一种野草,自己也会长,但却不够村里人编蓑衣用的。“南方的是棕皮蓑衣,红毛。咱这边没有棕树,就用这种草替代了。过去,村里家家都种这个草,也就三十多年前吧,村子周围都是这草,都种,用来打蓑衣挣钱。牛不吃这种草,涩。它上面出的毛毛就是种,立秋后出来二季的草,它就开始出毛毛,就不割了,慢慢它就老了,然后撸上面的种,再种。现在早都没人啰啰这东西了,没人种了,没用处了。这种草没别的大用,过去用它来挤油,包饼。我记得以前这个草是三毛三一斤,这附近就有收这个的,他们收了用来包饼,包花生饼,豆饼,那个时候还没有尼龙袋子。”韩允田说。 他从草堆底部拽下来几根,“就是用的这草,要先擘开,晒干,才能拿来编蓑衣。我家里有晒好的。”跟随韩允田,我们又走回他的家,王善荣已经抱了一捆晒好的林草出来。“晒干后,得把它们一捆一捆的捆起来。用的时候还要用水再泡一下,软乎了才行,硬的不行,不过水的容易断。这个草很锋利,新鲜的草刮手,跟小刀似的。要一根根的擘开,光用叶,不用梗。”说话间,她的手也没有停下来,把旁边的林草一根根擘开,“拽掉的是那些硬杆子,不能用的,留下的这样的软乎的是能用的。就要这样一根根的擘,然后再一根根的拧上。这个就是干了不能用,一拧就断。天气干燥的时候就不如下雨的时候,前几天下雨,把草往水里一浸就行,我坐那里没事就开始拧。所以说,编蓑衣这活,一个人干慢,但要是几个人分工编,有人负责备料,有人负责编,这样一人干一块的话就快了。” 备料是比编蓑衣本身更费时间的一道工序,一件蓑衣就要用八九斤的草,根数不计其数,要把它们一根根的擘开。蓑衣的领子上要用到一根大粗绳,也是用这种草做的。“搓草绳也用这个草,搓草绳要简单得多,扎上就搓。一边搓一边搭草,蓑衣的领子绳,就是这样搓的。搭草也不能搭多了,搭多了就粗的粗,细的细。”王善荣边说边向我们展示。她拿出一撮草,用一只脚踩住一端,然后双手一搓,草就扭在了一起,成了麻花状。她边搓边往里面搭草,草绳也慢慢变得越来越长。“像你们的手就不行,我们的手都习惯了,没事。搓绳很快,很多人都会。” 结草为衣的生活已成为过去,如今被冷落的蓑衣越来越像一件“艺术品”。会编织的人越来越少,愿意编制蓑衣的人也越来越少。但蓑衣,这样一种古老的生产生活用品,不应该被拒绝,更不应该被遗忘。 |